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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至少有五六十万恐艾患者 因担心感染饱受折磨

2016-11-29 佚名 北京青年报

何力(化名)害怕自己有病,但又“相信”自己有病,不是普通的病,是目前仍无法治愈的艾滋病。医院以及疾控中心开具的一张张结果为阴性的化验单没能让何力走出“自己感染了艾滋病”的疑虑。三年来,何力像是在求证问题的答案一样,试图确定或否定自己感染了艾滋病。因为恐惧艾滋病,2016年年初,迈入婚姻殿堂的何力,不敢和妻子“亲密接触”。内心十分渴望生育一个孩子的他,每当看见街上可爱的孩子,都幻想自己能有一个孩


何力(化名)害怕自己有病,但又“相信”自己有病,不是普通的病,是目前仍无法治愈的艾滋病。

医院以及疾控中心开具的一张张结果为阴性的化验单没能让何力走出“自己感染了艾滋病”的疑虑。三年来,何力像是在求证问题的答案一样,试图确定或否定自己感染了艾滋病。

因为恐惧艾滋病,2016年年初,迈入婚姻殿堂的何力,不敢和妻子“亲密接触”。内心十分渴望生育一个孩子的他,每当看见街上可爱的孩子,都幻想自己能有一个孩子,他不是没有能力,只是因为害怕自己还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感染艾滋病,又将病毒传染给未来的孩子。

在“恐艾”的世界里,何力并不孤独。他们总是担心自己感染了艾滋病,并因此陷入恐惧的泥潭。在百度恐艾吧,关注人数超过5万人,累计发帖量超过800万条。“这是一个阳光没有照射到的群体。”

滋生

何力也没想到,因怀疑感染艾滋病而产生的恐惧会周而复始地折磨自己。

从事建筑工程的何力,因为工作事务,免不了应酬。“关系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一起寻欢作乐就是关系的认可,我陪你一起去玩,找性工作者,我找了,你没找,肯定觉得你不信任我。”

2013年底,他和生意伙伴去KTV寻求夜生活,在醉酒的情况下,他第一次和KTV里面的性工作者发生了关系。

一次醉酒后的寻欢,却让何力在清醒以后变得焦虑。“我会不会得艾滋病”的疑问涌向心头,何力如今已难以说清这种恐惧的诱因,就是想当然地“钻到了牛角尖里面”,认定这个性工作者有病,会传染艾滋。

于是,他“疯狂”地去了解艾滋病的相关知识,注册隐藏了身份的账号,从网络贴吧,论坛,到恐艾群体的qq群,把自己的行为与症状通过文字描述出来,寻求“专业”人员给予解答。

当时,有从事艾滋病知识普及的专业志愿者告诉他,女性传染男性的可能性本身就不大,而且根据他的描述,缺乏保护措施的性行为仅持续了很短时间,可以不考虑感染艾滋的可能性。

不过,网络信息五花八门,并没有消除何力的担忧。

在志愿者的建议下,何力选择用检测结果说服自己。在6周窗口期过后,何力既恐惧又迫不及待地去医院检测,不过,医院提供的一纸标注为阴性的化验单仍然没有消除他的恐惧。

7周、8周一直到12周,何力每周去检测一次,而且为了保证检测结果的准确性,他刻意选择了不同的医院,“好一点的医院基本上都去检测了一次,包括妇幼的孕前检测都去了”。

医院的检测结果没能说服何力。12周检测完了,何力觉得还有症状,他又跑到当地的疾控中心去检测,同样还是阴性的结果,何力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一些。

恐惧反反复复,持续了半年时间。何力终于开始“相信”没有感染艾滋病。

在“恐艾”这个群体中,如果战胜了心魔有个名词叫“脱恐”,即相信自己没有感染艾滋病,从恐惧中走了出来。

何力似乎脱恐了。

规模

何力不清楚这种恐惧缘何而来,有时候他也会反问,“周围的朋友都找过(性工作者),为什么他们不担心。”

其实恐惧艾滋病的何力并不孤独。

根据百科名医提供的解释:恐艾症,全称为艾滋病恐惧症(获得性免疫功能缺陷综合恐惧症)是一种对艾滋病的强烈恐惧,并伴随焦虑、抑郁、强迫、疑病等多种心理症状和行为异常的心理障碍。患者怀疑自己感染了艾滋病病毒,或者非常害怕感染艾滋病并有洁癖等强迫症表现。

虽然没有具体的数据统计,但许多志愿者表示,这是一个数量非常庞大的群体,而且是“阳光没有照射到的群体”。

根据成都市恐艾干预中心专家陈晓宇估算,全国至少有五六十万恐艾患者,不过,有志愿者测算的数字远远高于陈晓宇,达到了千万人数。

记者注意到,在百度贴吧,专门开设了一个“恐艾吧”,这是国内恐艾群体最大的社区。截至2016年11月28日12时,关注人数有57993人,发帖量8087314条。

恐艾吧的活跃度很高,平均每天的发帖量超过300条,而且帖子基本上都是与艾滋病相关,包括对各种性行为感染艾滋病几率的科普,以及恐艾网友在窗口期的咨询。

恐艾不分高低贵贱。北京地坛医院艾滋病门诊主任、北京红丝带之家副秘书长伦文辉,在平时的门诊中接触过很多的恐艾患者,覆盖了白领、学生、医生、公务员、普通劳动者等各种人群。

因此,他不认为恐艾和对艾滋病的认知存在绝对关联,“恐艾是有一定心理基础的,医生也有恐的,难道说医生在一线工作对艾滋病的认知会不清楚吗?”

折磨

因为沉浸在“自己感染了艾滋病”这一恐惧中,何力的工作与生活受到了影响。

“当时无心工作,晚上失眠,白天没精神,”在恐艾的那段时间,何力试图用工作填充自己,让自己无心思考。

不过,恐惧却“阴魂不散”。何力几乎一天到晚就是抱着手机,泡在群里面和贴吧里面,询问什么行为有风险,哪种症状是感染了艾滋病,“明明自己有很多事情,但是就是不愿意去做。”

二十几岁的年纪,何力忧虑最多的除了自己的生命,还有名誉,“如果让附近的人知道我感染了艾滋病,我们家还怎么在当地抬得起头,亲戚朋友怎么生活?”

这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恐惧,何力从来没有和家人说过。每次他都是戴着口罩,遮住面容,悄悄地去医院检测,害怕让附近的圈子发现,“我可能感染了艾滋”。

何力的这种恐惧是正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不过,在贴吧、论坛和qq群,一个个账号背后隐藏的恐艾患者中间,随处可以见到蔓延的恐惧。

“我好怕,太痛苦了,如果得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位名为“要幸福”的网友,在发生性行为以后,通过搜索关键词的方式进入到恐艾qq群。

据他描述,他现在每天衣服袜子都尽量穿蓝色,“高危性行为以后,我看了战长沙,看哭了,发现只有父母亲人健康常在是最好的。我现在想吃一次海底捞都舍不得,想多留些钱给父母,我怕我死了他们受苦。”

在志愿者和有经验的恐友看来,他的行为无需过多担心,劝他不用害怕。他很执着地说:“你们都没有我危险,多半是阳性了。”

但远不止如此,有些恐艾患者的情况更加离谱。在恐艾咨询志愿者赵风(化名)接触的案例中,包括恐棉签的,恐女性丝袜的,恐针头的,恐卫生纸的,最离谱还有的恐惧医院门把手的。问及原因,是医院有很多病人,有人来检测艾滋病,门把手会不会残留有病毒,传染到自己。他们总能找到恐惧的理由。

恐艾咨询志愿者飞鸟非常熟悉何力的情况。“鸟哥,我是不是感染了?”三年之中,何力向飞鸟咨询至少有50次是以这句话开始。

飞鸟在恐艾患者中间非常知名。2013年,飞鸟开始从事艾滋病恐惧网络咨询服务。目前他有两个“防恐艾”qq群,每个群都接近2000人,日均会有20多个新的“患者”进来。

在恐艾群里,飞鸟是“医生”,为患者“服药”。据他介绍,他每天累计要发送超过一万字的文本,去分析回应恐艾群体的各种焦虑。

“鸟哥,这种行为会感染吗”、“接吻舌头破了会不会得”,每一个新进群的人,几乎都会带着焦虑的心情,希望飞鸟给予指导。大多时候,飞鸟会给出分析,回复说“不会的,放心吧”,有些人会有疑虑,飞鸟就推荐他们购买试纸或者去疾控中心检测。

放大

当“症状”出现时,对于艾滋病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我这种症状是不是感染了艾滋啊?”何力会将所有的身体反应与艾滋病的症状对应起来。今天出现低烧,何力马上就去询问志愿者,明天有咽喉痛,又会去询问。只要身体稍有一点不适,何力总是不厌其烦。

相比何力,赵元(化名)则很幸运,他是一位“脱恐者”。2011年暑假,发生过同性性行为的赵元,心里特别害怕,睡不着、吃不下。“当时知识比较淡薄,就不停地在网上搜这些东西,想着就是自己已经得了,什么时候能够治愈,查一下最新的知识,能不能治愈,把自己当成感染了。”

在窗口期,赵元出现了植物神经紊乱的情况,经常会出现低烧,“我当时就一天到晚测量体温,随时监测变化。”赵元尤其对窗口期的那次皮肤过敏记忆犹新。“身上起的都是那种疙瘩,特别痒,过敏之后,当天下午我就去疾控中心查去了,告诉医生,‘你看看我身上长了那么多疙瘩,是不是艾滋病发作了’他说你这可能是过敏。”

伦文辉医生也认为,很多恐艾的人是处于一种亚健康状态,身体不舒服却找不到具体的病因,“很多亚健康状态确实没有原因,加上一些暗示,他们就会联系到艾滋病。”

飞鸟的两个qq群每天的消息量超过3000条。他对恐艾群体经常比对症状后出现的恐惧反应似乎司空见惯了。

在恐艾的时候,恐艾患者是非常容易导致植物神经紊乱,免疫力下降。“紊乱以后,看什么症状,就来什么症状,在贴吧、论坛去比对或者在群里和别人聊什么症状,就会来什么症状,然后就陷入了恐艾的泥潭,越恐越有症状。”

因为恐惧,身体的一系列细微反应都会被打上艾滋病的印记。每当何力身体不适的时候,总是会问飞鸟:“鸟哥,我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排除啊,怎么还有症状啊?”

复恐

经历过第一次恐惧的折磨,何力曾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和性工作者发生高危性行为了。

但是避不开的工作应酬却再次将他推向恐艾的续集。大约是2014年10月份左右,距离第一次“脱恐”、回归正常生活的4个月后,在生意伙伴的邀请下,何力不得不又去了。

这一次,何力要谨慎些,在和性工作者发生关系时采取了安全措施。不过,第二天,忧虑的何力还是找到了飞鸟,将前一晚的情况叙述了一番,“鸟哥,你看我这会不会感染啊”。

飞鸟有些吃惊,怎么又回来了,很明确地回复何力说,戴了套很安全,只要不脱落没有破几乎是不会得艾滋病的。何力还是不相信,过了6周以后又去医院检测,几乎和前一次一样,把所有的医院又跑了一遍,再次收获了一张张检测结果为阴性的化验单。这一次恐惧持续的时间稍稍短了一些。

对于恐艾的人来说,“复恐”的情况不是好的现象,这说明恐惧并没有完全消除。

同样走不出来的还有黄海(化名),他几乎已经陷入了怪圈,只要发生性行为,就会出现严重腹泻、肌肉疼、咽喉痛,只要症状出现,就怀疑自己感染了艾滋病。

两年多时间,黄海已经记不清咨询过多少次了,每次都会事无巨细地把症状说一遍,“我这次症状这么像,肯定是艾滋了”,甚至连志愿者都已经听烦了,只能无奈地说,“你每一次说的话都一样,哪次真的感染了。”

最严重的时候,黄海吃了一段时间抗焦虑的药物。

如今,黄海还需要从志愿者那里获得心理安慰。前段时间,因为严重腹泻,他又去志愿者那里咨询了。

根据飞鸟的观察,恐艾群体可以按照严重程度不同分成三档。大约二成左右是轻度患者,他们描述了行为后,只要得到的分析回馈是“不会感染”,然后就“脱恐”了。

中度恐艾人群,虽然他们对分析存有疑虑,但是拿到医院的阴性化验单,也就慢慢脱恐了,这部分人群占到7成左右。

最严重的是剩下10%的重度恐艾群体。他们会不断去检测,检测三个月、半年、甚至一年,最后甚至钻到牛角尖里面,觉得自己感染的是检测不出来的艾滋病毒。

伦文辉医生分析说,一些人陷入极端化的恐艾不排除是真的出现了心理问题,包括有些人是强迫症、抑郁症或是焦虑症,恐艾是这些精神疾病的虚拟化表现。

极端

第三次复恐,何力的艾滋病恐惧症开始走向极端了。

经历第二次脱恐,2015年的一年时间,何力再也不敢发生高危性行为。即便在遇到推不开的应酬,何力也有了“圆滑”的应对之策,他和生意伙伴叫了服务以后,各自回到房间,何力只和服务者聊天,不发生任何身体接触。

“我和性工作者聊天会不会感染艾滋病啊?”2016年9月,何力又找到飞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飞鸟立即笑了,只能很无奈地说,“你都没有肢体接触,怎么能感染。”

这种极端的恐惧或许是源于家庭的责任感。2016年初,何力结婚了,对方是一位他非常喜欢的女孩子。

恐惧更加折磨婚后的何力。结婚近一年的何力,不敢和妻子“亲密接触”,他很无奈地说,“我其实也害怕我得了艾滋,她肯定不会和我在一起”。

在何力的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确实不健康,“总觉得会有一点点可能没有排除感染”。由于一直不敢真正和妻子圆房,何力的妻子也渐渐有所觉察,何力只能向妻子坦白了病症,“我跟我老婆说了,我要等我身体健康了才会碰她”。

在妻子的陪同下,何力又去检测,同样还是阴性,妻子的疑虑打消了,何力依旧未能完全走出来。

“我是否还有万分之一或者十万之一的可能性没有排除感染?”何力的内心很矛盾,像是两股势力在不断撕扯。一方面,这么长时间获取的知识告诉他,自己不会感染艾滋病,另一方面,他的家庭责任感和社会责任感,以及传统教育又告诉他,“我不能把我老婆感染了,然后再传给我的孩子。”

“我没彻底排除,肯定不敢生啊,已经很愧疚了,不能再出问题了。”何力非常想要一个孩子。每当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时,他总是忍不住幻想自己也能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但是他不敢,担心如果自己不健康的话,孩子生下来就是艾滋病毒携带者。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甚至爆了粗口,“我真××想要孩子。”

近两个月,妻子和未来的孩子几乎快要摧毁了何力,“拜托,我是担心真没排除啊,万一给孩子感染了,我死都不安心。”

何力带着恳求的语气和飞鸟说,“老大,您觉得我挑个什么时候测下,就能把我所有的行为排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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