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说：我为什么读博

过完年就是考博的日子了，最近经常有同事朋友问我关于该不该读博的事情，也不断有在读博士生找我吐槽以解郁闷。有时候他们找我倾诉了解，我很想拒绝，但又觉得自己也曾迷茫彷徨，是有幸得到一些前辈的指点才得以坚持下来，于是觉得该pass the spirit around。码下来，以后再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就让他们自己看吧，虽然我知道大家自己其实心中已经有一些判断，只会选择favor他们想法的来看。今天下午要飞成都过年，这会似乎论文也写不下去了，就码字，免得到了猴年我还得每天跟不同的人重复同样的事情。

先来几个核心问题回答，然后是又长又臭的回忆录，后面部分可选择性阅读。

有人问我，你后悔读博吗？一点也不！当然不在家这么多年对我先生很愧疚。而且人生没有如果，一辈子永远只能走那条你选择了走的路。每一个选择事后看来或许能更优化，但在当时一定是在当事人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做出的最优选择。

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读博？因为内心有一股求知欲把我煎得难受，除了读博以外我似乎找不到另外一种方法满足这股求知欲。（有人说这太神话了吧，请看下面回忆录神话是怎么被人造出来的）。

有人说你读博最大收获是什么？学会了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和独立思考，认识了一帮能够互相inspire的小伙伴们和一些true scholar，他们对求真的执着总能让我感动，让我在各种纷杂中平静下来继续前行。

有人说学术界真的那么美吗？难道没碰到学术痞子？有，痞子到处都是，但我学会了如何判断是否痞子然后选择远离痞子，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有人问，国外读好还是国内读好？从学术训练看来，国外确实要强很多，但人生不是读博一件事情，要考虑家庭、事业等综合因素。我不赞同为了一个学位而放弃家庭，特别是有小孩的女性。

有人问，读博是不是一定得跟一个好导师才行？因人而异。每个人都想跟好导师，碰到了是运气，没碰到也是运气。每个人跟导师相处方式都不一样，你需要的不是根据别人的评价来决定如何跟导师相处，而是根据你们两个人的个性及时调整相处方式。真正想整你害你的坏导师很少，大多矛盾不过是误解或者利益冲突造成。相处是一门学问。

有人问，你觉得读博该早点还是晚点？因人而异，when you are ready, go for it, if not, prepare yourself for it. No need to rush for the degree cos you won’t be able to enjoy it.

有人问，读博苦么？well, that depends on how to define 苦。在我看来，乐大于苦。并且不是每个博士都非得成天把自己整成苦兮兮的样子才能毕业。当然如果只有天天微信上晒幸福，逛街购物，打牌旅游才能给你带来快乐，那读博还是挺苦的。

有人说，读了博评不上职称怎么办？坦白说，职称是副产品，我压根没花心思琢磨。如果你为了职称读博，那会很痛苦，恐怕体会不到真正的intellectual delight。

有人问，读博经济收入低怎么办？我不赞同饿着肚子搞学术。我读书时候是有全额奖学金的，比较幸运。如果还没解决温饱问题，先解决了再说。

有人问，读博得熬夜么？因人而异。你熬夜大伙会给你点赞，不熬夜貌似大伙也会点赞，事在人为。

要说读博得回到我本科学习说起。高中我是个理科生，文科不是一般的差，基本没及格过，而悲剧的是高考我却被分配到英语专业，真心对我是个折磨。大学时候我的英语学得真不咋地，靠的是高等数学、大学物理、热力工程、电工电路等理工科课程混了个不错的学积点，最后保研了。还有体育也给我拉了不少学积点，别人60分，我向来都90多。后来我想我其实可能是没学语言的天分，但也不至于差到学不好。受那个时候重理轻文的影响，我一直很抗拒学英语，觉得那是个丢人的事情。其实我也一直想换专业考研，但那时候的我掏不起上考研班的钱，每天看着那个‘考研要高分，紧跟任汝芬’我就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任汝芬就在交大，但那考研班的钱就能给我妈抓好几副药。我们大学同学集体换专业考研，有换到计算机的，国贸的，会计的，还有换核能的和中文的，好像就只有一个是考英语的，后来考上了清华英语系。在我担心自己是否能考上英语专业研究生的时候来了保研的机会，那个时候交大跟西安医科大和陕西财经学院合并，外语系发生了不少事情让我们这些老交大的人伤心失望无比，前途一片黑暗，我们有一个老师对另外一个打算保研的同学说：你要是留在交大读研究生那你这辈子就是废了！那个同学很优秀，事实证明他当初放弃保研资格是无比正确，如今他前途无量。我其实也心不甘情不愿保研，但在最终我没有骨气像其他同学一样放弃这个资格，因为这意味着我可以从10月份起就继续挣钱给我妈治病，而不需要去冒考不上的风险，或者考个自费的风险。

10月份保送确定了以后，我觉得我都要读英语系的研究生了，我该好好学英语了，于是我开始真正去学英语。那个时候学习资料非常有限，我除了上家教就是去图书馆看英语世界。可能因为我大学几年都是以兼职挣钱给我妈治病为主，学习为辅，基本所有不上课的时间我都在外面上家教或者做翻译，保研以后因为大四课少，我在图书馆看书的时间就多了很多，我发现能安安静静坐在图书馆看书是件很美好的事情。而且因为我强迫自己要把英语学好，在看英语世界的时候我会自己尝试翻译然后对比书上提供的汉译，就这么看着看着有一天突然发现英语很美，有些地方别人的用词，句子结构让人拍案叫绝！到了大四下学期，做毕业论文了，我因为知道自己要读研究生，所以就想好好做个论文，费力地啃了不少语言学的专著，其实那会也没看懂，依本画葫芦画出了个论文，最后拿了个学校的优秀论文奖。拿奖是其次，但是从做那个论文起，我因为看文献看书，发现这个世界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好玩的东西，内心的求知欲望被激发了。

做论文时候基本靠自己摸索，我硕导那时候刚从国外做完博士回来，指导风格非常西方化，刚开始有几次我问她要做什么，她说你不要问我你要做什么，而是要去看文献想清楚你要做什么之后说服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当时觉得她无比灭绝，现在想来其实她的要求对我独立思考能力的培养很有用。当然在一些讨论中她发现我大方向有问题会及时指出来。我不知道怎么看文献，不敢问硕导就问一些比较认真的师姐，那个时候也碰到几个很好的师姐，及时给我提供了很有用的建议。那时候我们还有一个外教很好，米国的phd，知道做研究是怎么回事，我常常在office hour去找她聊，她也给我很大的帮助，后来这个外教去了大连理工。坦白说到本科毕业的这些年来我虽然成绩不算差，但真是为了考试而看书学习，直到做论文我才稍微体会到一点点自己探索的乐趣，才有一点点求知的欲望。

上了硕士，我基本也还是在硕导的要求下自己看书。那时候各种课堂都很搞，有些老师基本概念都搞不清楚就上课，我常常无厘头问几个问题就把他们问住。为难他们不是我的本意，就是想搞明白怎么回事。那个时候硕导担任外事处副处长，而且也用她自己的学术network请了一些人来做讲座，她常找我帮她接待，因为我本科经常兼职给别人当导游，所以帮她接待老外时候知道老外喜欢什么，常常花很少的钱就能让老外很满意，导师对我也很放心。而对于我来说，这些接待我虽然挣不到钱，但我得以跟不同专业背景的professor们接触，也常常跟他们聊我作为一个研究新手的困惑，在他们解惑之后，我越发开始对语言学的研究和应用感兴趣，但同时也因为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研究而无比痛苦。

那个时候在交大出国风气很浓，周围但凡有点能耐的人都考gre出去了，而且那几年硕导请了一些她的学生和同学回来做讲座，我明显感觉到在外面读书的和国内混的差别。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我也动了出去读博的念头。研二时候硕导一个同学在加拿大的一个大学让她推荐个好的学生过去读书，硕导问我想不想去。那个老师是做测试的，我当时做语篇，我那时候觉得选择了一个方向就应该无比坚定地坚持下去，我做语篇的怎么可能去做测试呢？后来想了确实傻，那时候自己其实连语篇的门都还没进呢！但这就是人的经历，你的视野决定了你的发展。没去，但我还是想自己硕士毕业以后申请出去。研二我报了托福的考试，但是最终因为我妈妈中风我得回去照顾而没考成。回来以后很沮丧自己的现状，给在大连理工的外教写了封信，外教一句话让我暂时放下了读博的念想，她说：You have the rest of your life for your phd, but maybe only a few years for your mom。她之所以说出这一番话是因为她读博时候她先生生病，她一直以为等她读完了就好好照顾她先生，而她先生却在她读完时候去世了，因此她悲痛无比，也有了后来对我说的一番话。我决定不出去了以后就想认真做论文，研究生那会兼职相对少了一些，只要不干兼职我基本都去图书馆的西文阅览阅，跟那值班的戴老师混得很熟，她给我开了各种绿灯，让我带资料进去等等。

研究生毕业工作找到了广外，在外人看来对一个外语类的硕士来说这似乎是完美人生。但我一直还是为自己摸不着研究的门而着急。那种看到文献就兴奋，而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做的状态很煎熬。工作头两年妈妈病重，我常常往家里跑，那时候备课工作量也很大，几乎没什么时间做科研，但我还是坚持看ESP那本杂志，每次看到别人的一个研究跟自己曾经有的想法不谋而合就会很兴奋。出去读博的念想也一直都没有放弃。06年5月妈妈去世，妈妈去世了以后我突然一下子觉得整个人都空了。十多年了我争分夺秒地挣钱给妈妈治病，她突然走了我竟然有些无所适从。于是重拾我的读博梦，6月报了06年10月的GRE考试，8月我回去跟姐姐住了一个月，天天练写作背单词，傍晚陪她散散步。10月的GRE考试考了写作但最终没考笔试，因为9月底姐姐小孩出生她有轻度产后抑郁，我国庆准备突击复习的没有得以如愿，回去了一周，基本没怎么复习，为了避免分数过低放弃考试。

07年考虑到家庭问题，基本放弃出去读博的念想，想着就在广外读一个算了。于是全身心准备广外的考试。但07年中旬还是报了雅思，想着不行申请个香港的也不错。到了07年10月初硕导突然给我转了一封国大多模态试验室招博士生的邮件，她知道我还一直想出去。我看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要准备proposal不大可能了，而且我想好了就在广外读，于是没管。但过了几天心痒痒，仔细看了那个博导的背景，发现她以前竟然是个数学老师！读博士时候转的语言学，而且她的试验室项目要做软件开发。我两眼放光，或许这能让我从此回到我的理科地盘，或许我可以当个程序猿了。是的，我一直都为自己不能从事理工科而耿耿于怀。（最终我还是做了个语言学的论文，因为她手下几个计算机系的博士后在做码农，压根论不到我这个只过了C语言2级的人出手。）纠结了一个多星期，离截止日期不到一个月了。我想自己有雅思成绩，本科的英文成绩什么都有，推荐信我也可以找到几个有分量的教授帮我写，就差个proposal了，试一试吧。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神魂颠倒，完全浸在研究里面，老板的方向非常新，国内的文献少得可怜，连最核心的那本书我都是看书评大概琢磨出来的，就这样我竟然弄出来个像模像样的proposal，弄完以后发给老板看请她提建议，她说很好，直接交了。我赶在最后一天把所有的材料寄出去，交了以后继续全身心复习我的考博。到了2月底国大通知我去面试，然后一系列的流程走完。其实我当年也考上了广外的博士，在决定要出去读还是在国内读的时候无比纠结，最终还是出去了。

读博对于我来说不是名不是利，就是在自己无比困惑不知该如何前行了解这个复杂的世界时候的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我很幸运在出去读书的时候快要读完博士的好友M提醒我，‘不要对读博有太多期待，不然你会很累，好好享受只看书写文章的日子。’有了她的提醒，我读博时候一点不惦记职称和论文发表，允许自己天天在图书馆漫无目的地看，各种跨界各种纵容自己参加各类不靠边的学术活动。光是选题我就跳了好几个，每一个就花我好几个月的时间看文献。最终选了一个我感兴趣的科普新闻，也满足老板课题组的需求。

至今我一直认为能安安静静地看书、思考、写文章是最幸福的事情，不觉得苦。话说我该赶紧把论文改出来了。

本文写作目的更像是回忆录，个人经历不具代表性，谨慎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