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疫列国志：以色列：摇摇欲坠的“更安全”招牌

7月24日，远在以色列从事建筑行业的王帅（化名）在快手上发布了一条动态，说自己前一晚梦见回中国的飞机通航了，但护照却丢了。一早醒来，他翻遍房间，最终在床缝中找到了护照。

5月17日复工复课前，以色列的疫情控制得相对平稳，日新增感染者基本维持在个位数。从6月末开始，疫情开始大幅反弹。截至目前，以色列累计确诊病例84722名，现有确诊25111名，累计死亡613名，单日新增病例多次突破两千名。

据新华社报道，针对国内疫情的严峻形势，7月24日，以色列卫生部部长尤利·埃德尔斯坦说，以色列可能面临再一次“全面封闭”。

局面似乎要失控，这让许多像王帅一样在以工作或学习的国人不免担忧起来。“肯定会感觉到一些不安，但我在学校里情况还好一些。”在以求学4年的以色列理工学院留学生小昕向健康界描述了她对当下疫情的感受。

通过对全球200多个国家的疫情大数据做深入分析，英国一家智库Deep Knowledge Group推出了“COVID-19国家安全性排名”。4月初，以色列曾位列该榜单第一，这意味着以色列彼时还是全球安全性最高的国家。这得益于，以色列在早期果断采取了入境限制等诸多措施，有效防止了疫情在国内的蔓延。

人们不禁要问，以色列早期采取了哪些措施控制住了疫情？为什么近期又突然大幅反弹，中间发生了什么？接下来，以色列疫情态势将向何处发展，还能重回“最安全”的国家吗？

不到两月，新冠病例破万

2月21日以前，以色列的确是比较安全的。

当天，据《以色列时报》报道，以色列卫生部宣布发现首例确诊新冠肺炎病例。该名女患者是在日本邮轮“钻石公主”号隔离后返回以色列的乘客。

22日晚，一架韩国大韩航空航班降落在以色列本古里安机场，但以色列拒绝让机上近200名非以色列乘客入境，12名以色列乘客被直接运送回家隔离14天，于是航班不得不原路返回。原因是，此前一批韩国77人旅游团，回国后发现9人感染新冠病毒，这批旅游团曾在以色列访问一周，期间去过近10个城市的教堂和景点。

一周后的28日，以色列卫生部发布公告称，本土确诊第2个新冠肺炎病例，被传染者是从意大利返回以色列并被确诊为新冠肺炎患者的妻子，也是以色列首例人传人案例。

3月12日，以色列新冠肺炎病例破百。以卫生部表示，当日新增12例，累计确诊病例109例。

疫情开始出现蔓延的势头。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当日随即通过主要电视频道发表声明宣布，除了学前教育和特殊教育学校外，将关闭所有学校和大学，直到3月31日逾越节假期，希望减缓病毒传播。

虽说政府采取了防控措施，但并未能阻止疫情的继续扩散。3月22日，以卫生部表示，当日新增新冠肺炎确诊病例188例，累计确诊病例达1071例，死亡1例。从当日起，以色列每天将对约3000人进行新冠病毒检测。

随后，3月25日，内塔尼亚胡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如果疫情形势得不到有效改善，将考虑对整个国家实施全面“封城”，政府正为此做准备。

4月6日晚，内塔尼亚胡宣布，以色列将从7日16时至10日7时在全国范围内实施“封城”。同时，从8日18时至9日7时，将在全国范围内实施宵禁，所有民众禁止离家。当地媒体分析，政府可能在逾越节（8日至15日）过后放宽一些限制。

即使采取封城和宵禁这种极端措施，以色列的感染病例还是很快破万。4月10日，据以卫生部发布的疫情数据显示，截至当地时间10日10时，累计确诊病例达10095例，累计死亡93例。

虽然从10日6时起“封城”措施解除，但以色列仍有一些限制性措施，如禁止无以色列公民身份或居住权的外国人入境，并颁布强制性禁令，民众除采购食品药物、接受医疗服务等活动外禁止离家。

当以色列的疫情形势越发严重后，国内不少机构对以援助防疫物资。4月13日，广州以色列理工学院的学生和家长筹集了15万只口罩、6百套护目镜等医疗物资，移交给以色列驻广州总领事馆，定向捐赠给以色列理工学院。2月中旬，小昕就读的以色列理工学院的老师曾动员学校同事，向武汉市第三医院捐赠了一批防疫物资。

回忆起疫情期间中以之间的民间互助行为，让在以色列求学的小昕倍感鼓舞。为了向国内传递以色列的真实状态，她和同在以色列的中国留学生一起收集疫情数据、防控政策和科普信息，并在微博等渠道发布，“希望能帮助到那些关心以色列疫情的人。”

短短两月，以色列的感染者破万，但由于采取了类似中国的“封城”等严防策略，疫情总体处于可控状态。而且，以色列的医疗水平较高，政府重点收治重症患者，5月复工复课前，累计死亡272例，致死率不算高。因而，普通民众并未对新冠病毒产生太大的恐慌情绪，可能还不如对防控带来的停业、失业和生活不便感受更大。

王帅也告诉健康界，虽然7月以来新增感染者有很多，但比较好的一个变化是，最近很多人出门都戴口罩了。“我们中国人普遍都比较谨慎，很少去人员密集的地方。外出及公开场合绝大多数都是以色列本地人，即使疫情都这么严峻了，还是有少数人不戴口罩。”

疫情为何在以色列二次爆发？

与官方所展现出的紧张态势相比，以色列人的态度可谓异常的“佛系”。

“我们春节去了一趟以色列，因为武汉疫情的原因，当地中国人是比较紧张的，所以都去抢购口罩，但当地人对此都比较平静，似乎没意识到什么问题。”北京一家企业负责人李哲向健康界描述了他年初在以色列的所见所闻。

李哲的公司以促进中以间的科技、资本和文化交流合作为主业，与很多以色列公司业务往来频繁。“疫情对我们的影响很大，尤其是对以游学业务；同样，这对以色列的合作机构影响也很大，后来我们将部分业务转移到线上。”

据多位在当地生活的快手用户所发视频显示，3月中旬，为了应付政府可能的封城措施，很多以色列人周六都去超市排队抢购囤货，但其实，周六是犹太教的安息日，一般要在家休息。而且从视频中能看出，大家神态自然，没有一位戴着口罩，

以色列虽身处中东，但深受西方影响，和欧美一样，公民崇尚自由，政府很少干涉公民个人行为。

政府很早就发布预警及防控措施，却难以对民众行为进行有效规范。后期，政府采取了更严厉的措施，例如对不带口罩行为进行处罚等，但限于人力，政府很难对每个人进行监督。

加之多数国民对新冠肺炎的危害程度认识不足，过于放松和“轻敌”，最终导致了“不戴口罩”现象的发生。

这是疫情蔓延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与习俗有关。上文提到的逾越节，和中国的春节类似，是犹太教三大朝圣节之一，通常为期8天。据以色列旅游局介绍，每年的逾越节开始，人们都会去“哭墙”聚集；各地要举办不同的庆祝活动，不少人也会选择外出旅行、走亲访友。

人们在“哭墙”前进行逾越节祷告。新华社/基尼 图片社摄于2019年4月22日

这就是总理选择在逾越节期间采取宵禁政策的原因：担心为庆祝节日而发生聚集行为。但正如李哲所说，政府的种种举措，对普通人限制有限，对节日的社交聚集活动，更加难以控制，这些文化习俗延续了千年，深入人心，短期无法靠外力打断。

“受文化影响，以色列鼓励生育，一个家庭同时会养育很多孩子，家庭规模很大。”小昕告诉健康界，以色列人重视家庭，在外的子女会在周五家庭日去和父母团聚，这些因素导致了疫情在家庭内的传播。

第三，经济下行压力下的过早“复工复课”，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疫情对以色列的经济支柱如对外出口、旅游和服务业，带来较大冲击。这些第三产业还提供了大量就业机会，所以波及面也非常广。

因为工作原因，李哲在与以色列酒店、餐饮、交通等服务业的从业者交流得知，疫情对他们的经济状况影响很大，不少人失业在家。整个社会的焦虑和不满情绪在逐渐上升。

据北京卫视报道，以色列就业服务局4月12日公布数据显示，自3月初以来，该国失业率从4%跃升至26.1%，目前失业总人数近109万，创该国历史最高纪录。

随着5月疫情态势趋向缓和，政府开始逐步放松对经济活动的管制，希望降低因疫情导致的失业率，促进经济增长。同时，政府还宣布学校于5月17日起全面复课。

但不曾想，迫于经济压力，过早地推行“复工复课”导致了疫情的迅速扩散，这是本次疫情迅速反弹的重要原因。

据《青年参考》称，复课两周后，特拉维夫和耶路撒冷报告了大量校内感染的新冠肺炎病例。很快，政府作出反应，部分学校终止复课。6月3日，以色列教育部宣布，该国2026名师生感染了新冠病毒，与他们密切接触的2.8万人被隔离观察。

确诊病例的陡增还有其他原因。据李哲了解，新冠感染者数量陡然蹿升，也与政府加大新冠病毒筛查力度有关，很多之前的潜伏者和无症状者被排查出。“还有一点，以色列的医疗和技术水平很高，但是工作效率很低，抗疫不力也和整个医疗体系低效有关。”他补充说。

内忧与外患：何时重回最安全的国家？

如今，以色列面临着一个“内忧外患”的局面。

在以色列国内，由于疫情造成的经济“休克”和失业问题，加上近期疫情大幅反弹，民众的不满和焦虑情绪上升，以色列政府面临着巨大的经济和舆论压力。

据半岛电视台报道，8月1日，以色列爆发了2011年以来最大规模的抗议活动，民众纷纷走上街头，抗议内塔尼亚胡政府过快重启经济导致疫情蔓延，并要求涉嫌贪腐的内塔尼亚胡主动下台。抗议活动在不少地方发生，仅耶路撒冷就有约1万人参加。据《以色列时报》称，面对抗议，内塔尼亚胡和蓝白党领袖、国防部长甘茨在2日的内阁会议上发生冲突。

今年以来，以色列其实已爆发了两场较大规模的抗议活动。

一次是在7月21日晚，约两千名抗议者聚集在总理官邸前，反对政府针对餐厅、商超等人员聚集场所的限制措施。参加抗议的民众大都是餐馆等服务业的中小企业经营者，他们要求政府给予经济补偿。另一次稍早，4月19日，几千名以色列人在特拉维夫拉宾广场聚集抗议政府威胁民主，反对政府借疫情追踪公民行为。而此前，内塔尼亚胡曾表示，将考虑采取反恐手段如网络监控等技术来追踪病毒携带者和接触者。

政府抗疫，民众抗议。

这使得政府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局面。政府如果采取严厉的防疫手段，对经济按下暂停键，各行各业将会受到不同程度波及，失业率难免上升，社会的不满情绪逐渐发酵，最终演变成对政府的指责和抗议活动；但不采取持续严厉的防控手段，光靠民众自觉隔离和防控，显然也无法阻断新冠病毒的传播，最终还是会反过来影响所有人的安全。

另一方面，在外部与周边国家关系上，自年初以来，以色列与巴勒斯坦、叙利亚等邻国的领土争议不断，双方随后发生了几次武装冲突。即使国内疫情蔓延，似乎也没有影响以色列的对外方针及军事行动。

蓝白党领袖甘茨认为，抗击疫情、提振经济、改善民生才是目前更紧迫的任务。7月23日，以色列总统鲁文·里夫林在社交媒体罕见发文批评内塔尼亚胡领导的联合政府陷入内斗，希望政府在国家处于危机的当下停止争吵，集中精力找到解决（疫情）危机的办法。

以色列的行动也引起国际社会关注。自5月以来，土耳其总统、德国外长、英国首相、联合国秘书长、法国总统等国际政要在不同场合都认为以色列在约旦河西岸的行动“违反国际法”，主张通过谈判等和平方式解决争端。

可能迫于国内及国际的舆论压力，加上疫情导致的抗议活动有愈演愈烈之势，以色列政府多位人士放出消息称，在约旦河西岸扩建犹太人定居点的行动有所调整和推迟。

但这种缓和的迹象未能持续多久。8月以来，以色列又对巴勒斯坦、叙利亚、黎巴嫩等地区采取了系列军事行动。8月2日，以色列还与美国空军在以色列南部举行了联合军事演习。“中东火药桶”重回紧张态势。

面对如此境地，以色列本应该暂停对外军事行动，全力解决疫情这个“内患”。“但在对以色列有研究的人看来，这其实是正常现象，以色列军事实力强大，一直以来喜欢主动出击，即使是疫情也很难改变其对外及军事方针。”李哲说，以色列与周边国家发生的种种军事冲突，受波及的只是边境地区，核心地区相对比较安全，民众其实并不特别担心军事冲突。

所以，现在唯一能够对以色列的安全造成威胁的似乎只剩下新冠肺炎。

但正如上文所说，当前以色列的疫情形势相当严峻，其国内暂时还看不到能够达成统一有序的抗疫共识，几位受访者均对其未来疫情态势持观望态度，能控制疫情继续蔓延已属不易。

而以色列正在寄希望于其强大的科研实力，与时间赛跑，争取尽早研制出新冠肺炎疫苗。在此之前，以色列似乎也很难回归“最安全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