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oS Biol：为什么科学家忽视了雌性生殖器？

人类对生殖器有种古怪的态度。事实上，我敢说超过90%的你们读这篇文章的原因就是我把这个词儿放在了标题上。 一项新的研究表明生物学家，身为人类，对生殖器官同样有种古怪的态度。

有性生殖在动物界中十分普遍，它让我们可以在生命的牌桌上重新洗牌我们的基因。在多数情况下，这事儿依靠的是两性之间相互的直接物理作用，通常是雄性通过一个刚好兼容的USB插口把精子传输给雌性，这个“插口”就是生殖器官。

但是，性和USB不同。USB的兼容性对所有人都是好事儿，但性却并非如此——由于性在有性生物演化中的核心地位，它的方方面面都随时可能被强烈的选择性压力颠覆，因而它很易于发生迅速而看似反复无常的变化——求偶行为，华丽的外表，甚至于决定你是男是女的分子机制。那么生殖器怎么样呢？

图片来源：PLOS BIOLOGUE

生殖器官同样也会发生巨大的变化，那么在有两个密切对合的器官的情况下，当然应该假定雄性和雌性生殖器官会共同进化，而驱动这一进化的动力，也在驱动性的其它特征——比如，雄性尽可能广泛的播种，而雌性则需要慎重选择，毕竟即将到来的婴儿会让她付出昂贵代价。

动物生殖器的演化生物学研究确实是个热门的领域，但是很明显这个领域里面有个问题。一个大问题。一篇在PLOS Biology上面刚刚发表的文章汇报了一项调查，这项调查考察了最近发表的上百篇该领域的文章，发现这个领域严重地偏向雄性生殖器的研究。几乎一半的研究只考虑雄性，而剩下的绝大多数研究考虑两性。这种歧视因涉及的演化模型而异，明确的雌性主导模型（隐性雌选择）研究比较公平，但剩下的其它模型里，单一的雄性研究都占据主导地位。

不同演化模型下，论文所关注的性别。红色代表只讨论了男性，蓝色代表只讨论了女性，绿色代表两性都讨论了。图片来源：Ah-King et al.

这种偏向是怎么造成的呢？作者考虑了三个最明显的解释：

（1）生物层面：雌性生殖器官的变化太小，不足以驱动演化上的改变。

（2）实践层面：雌性生殖器官的确变化，并且推动演化，但是研究起来极其困难。

（3）认知层面：雌性生殖器官的确变化，并且推动演化，而且可以被研究，但是研究者对这个领域视而不见。

论文作者了很多例子说明，前两个解释是站不住脚的。黑腹果蝇的雌性生殖腔就会随着雄性生殖器棘刺的变化而变化，以防在交配过程中受伤。绿豆象的雌性还采取防御手段，用更多的结缔组织保护生殖腔。一种蠼螋向来被认为是雄性精子竞争的典范——后来的雄性把之前雄性的精子弄出来，但仔细研究会发现雌性的储精器比雄性外生殖器更长，精子的命运其实很大程度上还是雌性说了算。一种水黾演化出了生殖器护罩，实际上完全阻断了雄性强行交配的可能，迫使雄性转而采取温和的劝诱手段；水禽中雌性弯曲繁复、多处死路的阴道也是对雄性强迫交配行为的回击。

看起来这个领域被一种盲目的假设坑害了——雄性生殖器官可以在演化中尽情地使出各种崎岖花招，而“雌性一方往往被认为不过是各种舀、钩、塞动作中保持不变的容器”。作者马林•阿金（Malin Ah-King）说：“我们发现这种偏向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人们长久以来都假定雄性处于主导地位，而雌性生殖器官变化是不重要的。”

但是这些假定是从哪来的呢？就算科学家在八卦报纸上的典型形象往往是一个找不到妹子的猥琐男技术宅、在现实生活中可以接触到雌性生殖器官的次数少得可怜，但是明显还有很多科学家是女的啊。论文证明，这些文章主要作者的性别和生殖器官性别偏向并没有关联，所以这种简单的解释可以被排除了。

论文作者在猜测这个领域偏见背后的原因的时候明显有些束手束脚。幸运的是，我只是个写博客的，我不用受这些学术上的约束，还可以在社会学领域里随手玩票。以下是一些显而易见、相互关联的猜测：

（1）即使在21世纪，人们对雌性生殖器官也有种诡异的社会性神经质，而对雄性则没有。这一现象在媒体中以诡异的形态展现——比如同样是禁忌词，涉及不同性别的严重程度就不一样；又比如媒体之间的“胆小鬼游戏”，相互攀比谁能说尽可能淫秽的东西而不被逮到。这一背景是否潜移默化地影响到职业选择、研究设计、项目资金或者出版文章的决定呢？作为自由思考的科学家，我们应该不受这种东西的束缚吧？

（2）我们很容易想象这样的场景：比方说50年前， 在由雄性主导的文化大男子主义学术界里，雌性在演化中的重要角色肯定是个智识上让人难以接受的概念。有没有可能在近几十年中，通过教科书和本科教学这些注定是保守主义的载体，这种拒绝承认演化中两性机会均等的情况反而加剧了？ 

（3）任何领域都可能会被一两个极具影响力的学术圈领袖或学派的观点主导。或许某一两个大佬受上述一点或者两点的文化因素影响，又或者可能是因为他们对自己观点的正确性极度自信，推广了这些（有偏向的）生殖器官进化的模型，这些模型仍然阻碍着21世纪的男男女女。

最可能的答案应该是每种都占了一点——是文化环境和历史偶然性混合物（有点像演化本身）。这个领域还有救吗？论文作者带领我们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些雌性生殖器官在演化中起作用的例子，这些只是冰山的一角。阿金希望“这些分析可以增强我们对性别偏见的意识，并且认识到它对研究的阻碍影响，从而让我们在将来对生殖器官的进化有一个开阔的眼界。

原始出处

Ah-King M1, Barron AB2, Herberstein ME2.Genital evolution: why are females still understudied?PLoS Biol. 2014 May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