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广东首批16位呼吸治疗专业学生被“被各大医院抢空”引起了媒体关注。
但对罗祖金来说,这个专业并没有媒体报道的那么光鲜。从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呼吸治疗专业”毕业已近15年,他只有一半时间在做呼吸治疗师,7年多前就转行做了医生。
作为国内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呼吸治疗专业本科毕业生,工作的价值无疑,困惑也同样多。在很长时间内,罗祖金虽然在专业领域里不断精进,但常常感觉前途迷茫,“内心极度矛盾。”他说。
“没有路走了”
罗祖金在华西临床医学院的同班同学共有11人,2004年,从4年制呼吸治疗专业毕业后,作为全国仅有的具有本科学历的呼吸治疗人才,11人都成为了三甲医院的香饽饽。
华西临床医学院很早就已经看到了国内危重症医学的发展,亟需专业的呼吸治疗人才,遂按照美国呼吸治疗教学模式,在1997年经原卫生部批准开办“呼吸治疗”专业。
而一项调查结果显示:我国大型综合医院需要呼吸治疗的病人多达25%,呼吸治疗师填补了ICU里的一个重要的人力空白。
罗祖金和同班同学李洁顺利被分配到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朝阳医院(下称朝阳医院)呼吸重症监护室,成为了一名呼吸治疗师。
朝阳医院的呼吸与危重症学科是全国领先的优势学科,时任院长正是我国呼吸病学与危重症医学专家王辰院士。院长重视,学科发展快,2005年朝阳医院又从华西临床医学院招来了2名该专业毕业生,夏金根和姚秀丽。
医院平台广阔,罗祖金当时也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充满信心,他感觉自己的工作有挑战,也有成就感。
但是仅仅半年,问题就来了。
罗祖金发现身边的人都在考执照、评职称,才发现呼吸治疗师作为一个新职业,并没有执业资格考试,也没有职称考评体系。
当年选择呼吸治疗专业,罗祖金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读书期间,我的精力都在学业上,对于这个专业、职业的未来发展,可以说是零考虑。”
没有职称考评体系,就不能晋升。刚工作时,罗祖金的薪酬和同年资的医生并没有多少差别,几年后,差距就出现了。“在我们医院还不是很显著,可能会差一两千元。”罗祖金坦言。
最主要的困惑还是在专业认同上。呼吸治疗师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职业身份没有定位,职业价值就缺少认同。同年资的医生都考了主治,有的甚至已经往副主任医师晋升,而自己在科室里始终处于“未定级”位置上,“啥都不是,就算个技术员”,这种想法长时间困扰着罗祖金。
前路迷茫,工作的动力不断消耗,罗祖金慢慢觉得“没有路可走了”。而他的梦想一直是当医生,内心冲突不断加剧,2011年在职拿到硕士学位后,2012年转型考取了执业医师资格证,现在成为了朝阳医院西院区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的一名主治医生。
罗祖金的选择不是个例,他的10位同学近一半已经转行。“包括我,现在有5人做了医生,还有5人继续在做呼吸治疗师。我的同学兼当年的同事李洁,则选择出国深造。”迟他一年到朝阳医院的夏金根后来去了中日医院继续做呼吸治疗师,姚秀丽则去了医疗器械公司工作。
人才、人才
即使转行做了医生,罗祖金对“呼吸治疗师”工作本身,仍然有很高的认同。
“医疗分工越来越细,这是趋势,ICU里的各项脏器支持技术,尤其是呼吸治疗技术,任务繁重,要求精细。医生和护士难以全面承担,也不易做到深入细致。”罗祖金说,在美国医院的ICU里,都有一个各司其职的团队,医生是团队主导,下面有护士、呼吸治疗师、营养师、药剂师等多种技术人员。
目前,国内多家三甲医院的呼吸病学和危重症医学专科(PCCM)发展迅速,都需要专业的呼吸治疗人才。多位接受“医学界”采访的呼吸与危重症医学专家都表示,呼吸治疗人才队伍建设不起来,对PCCM的发展,影响很大。
以上海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下称中山医院)为例,该院的呼吸衰竭是传统优势亚专科,为了加强呼吸衰竭病人的管理,多年来一直在招聘呼吸治疗师,即使2015年建立了呼吸治疗小组,但专职呼吸治疗师还是只有1人。
而在朝阳医院,虽然2004、2005年2年内招聘了包括罗祖金在内的4名呼吸治疗师,但是到2011年罗祖金离职,4人的队伍有减无增。
人才缺口一直存在,但呼吸治疗师却在不断流失。华西临床医学院呼吸治疗专业每年的毕业生在15人左右,但2014年的调查显示,毕业后还在继续从事呼吸治疗工作的仅有50%。
国内呼吸治疗师面临的问题是多方面的。
清华大学附属北京清华长庚医院(下称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共有13位专职的呼吸治疗师,是国内医院中规模较大的,部分呼吸治疗师由护士转岗而来。“因为没有执业资格考试,他们考的也是护士执业资格证或者康复治疗师,”重症医学科兼呼吸治疗科主任许媛说,“但是他们做的并不是护理和康复的工作。”
“没有执业资格考试,就缺少毕业后继续教育,从业人员的资质和水平都得不到保障。”中山医院呼吸科与危重医学科主任宋元林担心。
薪酬待遇怎么给,同样是医院的难题。中山医院采取的方法是根据工作量进行考核,所以呼吸治疗师会兼做呼吸科的其他工作,例如气管镜。而这违背了当初医院招聘专职呼吸治疗人才的初衷,“原则上他们应该在ICU里工作。”宋元林说。
“前途的问题不解决,呼吸治疗师很难定下心。”但是宋元林很清楚,“这个问题,医院是没办法解决的。”
谁来给“名分”
呼吸治疗师起源于美国,1947年美国成立了呼吸治疗学会,标志着呼吸治疗学科的建立。1956年美国呼吸治疗国家委员会成立,标志着呼吸治疗执业体制逐渐规范。在学科和执业体制建设上,美国前后只差了9年。
而在中国,华西临床医学院的学科教育开展至今已有22年,呼吸治疗师的执业体制仍然没有建立起来。
人才流失问题,是学科教育先于完善的执业体制,长时间无法弥合,带来的必然结果。
那么谁来解完善体制?谁来给“名分”?
在学会层面,中华医学会已经成立了呼吸病学分会呼吸治疗学组。据华西医院呼吸科主任、学组组长梁宗安2014年的报告,当时学会已经做了三方面的工作。
一是向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和组织部递交呼吸治疗师规范化培训认证申请;
二是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修订平台完成了我国呼吸治疗师新职业545人的行业调研和新职业申报工作,起草了拟新增呼吸治疗师职业描述信息建议表,上交原卫生部待审;
另一方面,学会通过全国人大代表、著名肺移植专家陈静瑜,向全国人大递交了呼吸治疗师资格认证考试专题议案。
宋元林是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呼吸治疗学组的副组长。他告诉“医学界”,“学组一直在呼吁,也在做工作,但是最终还需要卫生监管以及其他政府部门的介入。”
离真正的“呼吸治疗科”有多远
虽然华西临床医学院1997年就有了“呼吸治疗”专业。但学科目录问题并未解决,目前高职高专专业目录中有“呼吸治疗”专业,但本科还没有。“没有学科代码,不明不白的,专业、职业都没法生存。”许媛强调。
医院里要不要成立单独的“呼吸治疗科”同样也在探讨之中。
2014成立的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借鉴了台湾长庚纪念医院的管理制度,是国内较少的建有单独“呼吸治疗科”的综合性医院。许媛同时管理着这两个科室,她很清楚,在国内,设立真正的“呼吸治疗科”还很远。
“现在呼吸治疗师的管理,主要还是看医院,呼吸科强,就依附在呼吸科,护理强,就跟着护理走,岗位定位和职责都不明确。没有独立学科,执业资格考试和职称评定,谈设‘呼吸治疗科’还太早了。”许媛说。
罗祖金在转岗医生后,又产生了新的困惑,“担心自己的职业选择会给师弟师妹们造成误导,大家都转岗去做医生了。”罗祖金明白,他们对“呼吸治疗专业”本就缺乏信心,但如果大家都不做了,这个职业更没有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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