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史轶事:梁启超,肾被割错了?
2020-02-15 建林 俊标 金陵医学高峰论坛
梁启超(1873年~1929年),字卓如,一字任甫,号任公,又号饮冰室主人、饮冰子、哀时客、中国之新民、自由斋主人,清光绪举人等。中国近代维新派代表人物,近代中国的思想启蒙者,深度参与了中国从旧社会向现代社会变革的伟大社会活动家,民初清华大学国学院四大教授之一、著名新闻报刊活动家。他的文章富有独特的历史视角,令人深思,启蒙思想。80年前,1926年3月8日,因尿血症,梁启超入住协和医院。他得病
梁启超(1873年~1929年),字卓如,一字任甫,号任公,又号饮冰室主人、饮冰子、哀时客、中国之新民、自由斋主人,清光绪举人等。中国近代维新派代表人物,近代中国的思想启蒙者,深度参与了中国从旧社会向现代社会变革的伟大社会活动家,民初清华大学国学院四大教授之一、著名新闻报刊活动家。他的文章富有独特的历史视角,令人深思,启蒙思想。
80年前,1926年3月8日,因尿血症,梁启超入住协和医院。他得病多年,家人屡劝就医,总嫌“费事”,但在入院前一天,忽然怀疑自己得的是癌症,终于同意检查一下。经X光透视,医生见右肾中有一黑点,诊断为瘤。 梁启超之弟梁仲策问主治医生:“不一定是癌吧?”医生答:“不一定不是癌。”再问:“怎么治?”再答:“肾脏切除。”手术后解剖此肾,果见其中有一大如樱桃的黑点,但却不是癌症。要命的是,病人尿中依然带血,且检查不出病源所在,于是复诊为“无理由之出血症。”梁启超于4月12日出院,在医院计35天。以上内容出自梁仲策发表于1926年5月29日《晨报副刊》的《病院笔记》,距梁启超手术后出院,只有一个多月时间。
此后,梁启超多次入协和医院治疗,但已无法根治……对这一重大医疗事故,协和医院方面严格保密。事故责任人后来调离医院,到卫生部做了政务次长。直到1949年,医学教学在讲授如何从X光片中辨别左右肾时,才举出这一病例。而梁启超之子、建筑大师梁思成直到1970年因病住进协和医院,才从自己的主治医生那里得知真相。”
陈西滢著《西滢闲话》中有一则题目是《尽信医不如无医》。文章说,梁启超入院检查后,医生说不出病原,又经过好几个医生的诊视和推断,这才认定病在右肾,说上面有肿物,要是不将右肾取去,肿物势必日益膨胀,将来总有割治的一日。所以开割是早晚难免的事情,虽然四五年内还不要紧。可是晚治总不如早治,至少早治可以免去有变成别种病症的危险。于是,“腹部剖开后,医生们在右肾上并没有发见肿物或何种毛病。但还是把右肾割下了!可是梁先生的尿血症并没有好。他们忽然又发现毛病在牙内,因此一连拔去七个牙。可是尿血症仍没有好。他们又说毛病在饮食。又把病人一连饿了好几天。可是他的尿血症还是没有好!医生们于是说了,他们找不出原因来!他们又说了,这病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为了这没什么要紧的病,割去了一个腰子、拔去了七个牙,饿得精疲力尽,肌瘦目陷,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并且还得花好几百块钱!
当时,梁启超先生竟被西医“割错腰子”事件一经传出,社会舆论立刻大哗,而西医立刻成为众矢之的。梁启超之弟梁仲策的《病院笔记》,初看不过陈述兄长在协和医院的诊断治疗经过,细心探究,已是对西医略有微词。原来,梁启超入住协和前,曾经看过中医,诊断说“这病不是急症”,不就是尿里有血吗,“任其流血二三十年,亦无所不可”。而在协和经外科手术割掉一个肾,得出的结论,也是“无理由之出血症”。梁仲策说:梁启超“辛苦数十日,牺牲身体上之一机件,所得之结果,乃仅与中医之论相同耶。中医之理想,虽不足以服病人,然西医之武断,亦岂可以服中医。总而言之,同是幼稚而已。”
鲁迅留学日本,曾专修西医,他认为西医到了中国,确实发生了许多问题,但他认定那不是西医的问题,而是“中国人的问题”,是“特别国情”,因为“本国的西医一出手便先学了中医一样的江湖。西方的医学在中国还未萌芽,便已近于腐败,这些医院,将病人当作研究品,大概是有的,还有在院里的‘高等华人’,将病人看作下等研究品,大概也是有的。不愿意的,只好上私人所开的医院去,可是诊金药价都很贵。请熟人开了方去买药呢,药水也会先后不同起来。这是人的问题。做事不切实,便什么都可疑。”
梁启超是西医科学坚定的支持者。戊戌变法前一年,1897年,梁启超在上海成立医学善会,特别撰文,评述西医中医之优劣。梁启超并非要废除中医,他反对的,是已经教条化的“阴阳五行学说”和“以此关乎病人生死的医学”。他说,“询其为学也,则全体部位之勿和,风火燥湿之勿辨,植物性用之勿识,病证名目之勿谙,胸中有坊本歌括数则,笔下有通行药名数十,遂嚣然以医自命。偶值天幸,疗治一二显者获愈,而国手之名,遂噪于时。今之所谓医者,皆此类也。”
梁启超被西医“割错腰子事件”发生后——他身为受害者,还会继续支持西医吗?答案是肯定的 梁启超终生笃信科学,他为西医辩护,便是为科学辩护。对此,他洞若观火。“我们不能因为现代人科学智识还幼稚,便根本怀疑到科学这样东西。即如我这点小小的病,虽然诊查的结果,不如医生所预期,也许不过偶然例外。至于诊病应该用这种严密的检查,不能像中国旧医那些‘阴阳五行’的瞎猜,这是毫无比较的余地的。我盼望社会上,别要借我这回病为口实,生出一种反动的怪论,为中国医学前途进步之障碍——这是我发表这篇短文章的微意。”
梁启超也在《晨报》上发表了《我的病与协和医院》,公开为西医科学辩护。梁启超首先“就事论事”,详述手术经过,并对割去右肾一事,谈了他的看法。他说:“右肾是否一定要割,这是医学上的问题,我们门外汉无从判断。据当时的诊查结果,罪在右肾,断无可疑。后来回想,或者他(它)‘罪不该死’,或者‘罚不当其罪’也未可知,当时是否可以‘刀下留人’,除了专门家,很难知道。但右肾有毛病,大概无可疑,说是医生孟浪,我觉得冤枉。”
他肯定西医的医疗是有效的,说:“出院之后,直到今日,我还是继续吃协和的药,病虽然没有清楚,但是比未受手术之前的确好了许多。想我若是真能抛弃百事,绝对休息,三两个月后,应该完全复原。至于其他的病态,一点都没有。虽然经过很重大的手朮,因为医生的技朮精良,我的体质本来强壮,割治后10天,精神已经如常,现在越发健实了。”尽管,私下里,梁启超先生对家人说过,“这回手术的确可以不必用”,也曾说过“手术是协和孟浪错误了”,但面对公众舆论,他还是发表了上述为协和、为西医、为科学辩护的文章,因为,他“怕社会上或者因为这件事对于医学或其他科学生出不良的反动观念”。不到3年后的1929年1月19日,梁启超病后再次住进协和医院,最后在该院病逝。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像梁启超先生这样,因自己的“病”与“死”,留给后人许多感慨,许多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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